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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筱雲

 

火車一路沿湖,蜿蜒穿越瑞士阿爾卑斯山的崇山峻嶺,在離意大利邊界不遠處的盧佳洛停下。小城湖光山色、空氣清淨、景色絕美,難怪百年來一直是著名的觀光療養勝地,歷久不衰,德國大文豪赫曼‧赫塞也曾在這附近長住。出了火車站便是中心鬧區,地方不大,整個城市依山傍湖而建,沿著馬路漫步,不知不覺很快已經走在山坡道上。醫院位於湖邊的半山腰,遠山綠水、藍天白雲盡入眼簾。遠從英國跨海前來求醫的莎莉笑著說:「每天光看這些風景,病似乎就好了一半。」莎莉待在聖塔卡羅斯的順勢療法醫院已經兩個多星期,她罹患嚴重的腎臟病,這幾年進出醫院如自家廚房,這個星期以來水腫消失,她開始有心情到處散步走動,與人打招呼聊天。

 

這是所不像醫院的醫院,病患白天可以自由行動進出,除非行動不方便,大家平時在樓下大廳一起用餐,建立了親如家人的感情。米夏爾剛從附近爬山回來,聽莎莉說完立刻接腔:「那可不?每天遊山玩水,度假也沒這麼輕鬆。」米夏爾是胃癌患者,檢查報告出來,醫師決議將胃切除,米夏爾無法接受當一個「沒有胃的人」,立即向聖塔卡羅斯醫院報到。跟在他後面的潔西卡一進門便氣喘吁吁地喊:「要死了。生病的人還走那麼快,害我差點把腿跑斷。」米夏爾、潔西卡、芭芭拉和蘇珊娜每天早上在醫師問診後,經常相約爬後山,十二點前趕回醫院吃午飯。潔西卡罹患乳癌,她堅持不開刀:「我親眼目睹自己的姐姐飽受兩次開刀、化療、放射、賀爾蒙治療痛苦的折磨,依然無法挽回生命。」五年來她以生機療法和瑜伽、氣功控制,一直平安無事,幾個月前,發現腋下淋巴腺有腫脹現象,於是也到這裡接受治療。

 

芭芭拉不久前確定自己得了卵巢癌,先前她一位要好的女友罹患乳癌,開刀之前曾到聖塔卡羅斯醫院接受順勢療法,幾個月後,女友在家人脅迫下還是進醫院開刀,醫師手術取出腫瘤,簡直不敢相信:「你到底做了什麼治療?腫瘤居然萎縮成一團死細胞?」因此,經女友推薦,芭芭拉決定先接受順勢療法。蘇珊娜也是乳癌患者,在幾次西醫治療效果不彰後,經朋友介紹到這裡接受順勢療法。

 

近年來,這類例子屢見不鮮,西醫的極限日見端倪,尤其抗生素、盤尼西林的濫用,以及服用西藥副作用致死的事件一再發生,使民眾對西醫的信任度愈來愈低,紛紛尋找無(或低)副作用的替代方案,因此,針灸、中醫、食療、氣功、自然療法風行一時,其中,以順勢療法最具神奇療效。由於臨床效果好,逐漸獲得認可,許多保險公司願意支付醫療費用。潮流趨勢下,不少西醫業者改行專攻順勢療法,或診所裡附帶提供順勢療法,藥房裡也賣順勢療法藥物,順勢療法似乎成為無副作用的代名詞。甚至到處成立專門醫院,但到目前為止,聖塔卡羅斯是歐洲唯一以治療癌症腫瘤和其他嚴重慢性疾病聞名的順勢療法醫院,幸運的話幾個月能排到床位,一般必須等上半年左右。主任醫師凱勒女士無奈地表示:「我們也希望幫助更多的人,但傳統順勢療法就像醫學中的精密手工業,無法廣收病患。」為了彌補這項缺憾,聖塔卡羅斯醫院附設教學部門,由施彼乃迪醫師主持,定期舉辦研習講座,接受歐洲各地醫師報名。

 

傳統西醫出身的施彼乃迪博士並不否定西醫的功能,尤其治療急症或天花、麻疹、黑死病等毒性劇烈的外來傳染病,更有立竿見影之效,但大半時候,西醫以藥物強迫身體就範,不一定帶來痊癒。他認為:「人不是機器,以機械化方式處理身體,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終非釜底抽薪之計。」因此,不只癌症,許多疾病開刀手術、吃藥打針之後,表面看來暫時治好了,並不表示已經痊癒。若不調整人生觀念及生活起居、飲食習慣,都可能再得病。

 

施彼乃迪醫師所成立的順勢療法醫院主要針對:一、切除癌症腫瘤的後續工作,即免疫系統的強化;二、不願或身體虛弱無法承受化療、放射治療的病患;三、試過各種方法,依然藥石罔效的腫瘤病患;四、不堪副作用之苦或只能接受止痛治標治療的慢性病患。「為什麼專醫不治之症,豈非給自己找麻煩?」施彼乃迪答道:「一方面個性使然,喜歡接受挑戰,另方面,從多年臨床經驗,更加確信順勢療法遵循大自然法則,是未來醫學趨勢。」

 

施彼乃迪醫師強調,每一個人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即使生同樣的病,情緒、生理、心理反應也都不會完全一樣,應該把這些因素考慮進去,不能用規格化或生產線的方法處理。這些理論和中醫理論頗有雷同之處。唯一最大的不同是,中醫用陰陽調和方式,讓身體達到平衡狀態;順勢療法則「引蛇出洞」,它將陰虛的狀態逼出體內,所以服藥初期,病情經常有更加惡化現象,直到一段期間後,症狀才消失。此時,整個體質已徹底改變,甚至心理層面也產生作用,其實正因為順勢療法將身、心視為不可分的一體。順勢療法因勢利導,讓病毒全部發作出來。當病患抱怨病情更加嚴重時,醫師反而高興地點頭稱是:「藥下對了。」

 

凱勒醫師給順勢療法下的註腳是:「宇宙大自然運作有一定秩序,人體也一樣,生病就是因外力因素干擾,使身體發生紊亂,順勢療法重新把秩序找出來。」他們對順勢療法信念堅強,但施彼乃迪坦承:「任何事情都有極限,當生命力和意志力消失,或找不到合適的藥,就是生命該畫上句點的時候。」即使如此,順勢療法至少能提供患者祥和安寧的最後一程。

 

順勢療法有諸多好處,但所要求的條件也多。順勢療法和西醫最大不同點是,後者把身體交給醫師,任人宰割,無論吃藥打針開刀,病患處於一種被動狀況,除了承受痛苦,幾乎不必擔當責任,病患十分習慣這種簡單的過程;而順勢療法把一半責任交在病患手中,它要求患者長期觀察記錄症狀及反應,做為診斷下藥的依據,如果病患不耐心注意觀察身體的細微反應,無法提供足夠資訊,醫師就很難對症下藥。

 

順勢療法的開山祖師漢尼曼是傳統西醫出身,他極具天分,二十四歲時已經是當時公認的名醫,但他對於西醫治療方式不滿意。有一天,他讀到一篇醫學報告,上面提及金雞納樹皮可以治療瘧疾,他突發奇想,決定試試看正常人吃了有什麼反應,沒想到居然開始發冷發熱,出現瘧疾症狀,他開始思考其中關聯,金雞納樹皮可以治瘧疾的原因,難道和它能引發瘧疾症狀有關?從這裡,漢尼曼推衍出「以毒攻毒」原理,這就是順勢療法Homeopathy的初步構想。

 

Homeo源自希臘文,意指類似,Pathy意指受苦,漢尼曼生前強調,順勢療法是宇宙間存在的真理,這不是「發明」,而是「發現」,他只不過是把它們找出來歸類成一門科學。醫學史上他最大的貢獻是,親自品嘗試驗一百多種當時現有的藥物,仔細觀察分析症狀,整理歸類做成筆記。另外,漢尼曼發現,藥物濃稀度改變影響藥效甚巨,更令人驚訝的是,有些藥物經稀釋之後,效果不減反增,到最後,從化學成分上分析,幾乎稀薄得等於零,仍繼續在病患身上發揮作用。

 

有趣的是,使用每一種藥物的病患,都有其特定人格類型。例如,對順勢療法有研究的人,一聽醫師開給這個病患的藥方是Lykopodium(拉丁文,一種青苔的孢子),腦海中便大概有一個印象,此人基本上具有以下特徵:聰明、好勝、要求百分之百、無法忍受別人批評、剛愎自用、果斷力欠佳、在不熟識的人面前顯得缺乏信心、對親人卻一味固執己見……患者可據此認識自己已知和未知的一面(但也有醫師特意不透露藥名,以免病患查書對照,影響心理,產生情緒性反應)。然而,至今科學難以理解的是,成分已經稀釋到幾近於零的藥物,如何產生療效?這是至今仍難解的謎,這一點,順勢療法專家如何解釋?「這是上天賜與人類的神奇禮物,」施彼乃迪醫師如是說。

 

後記:久仰施彼乃迪醫師大名,透過書信電話,希望訪問他,施彼乃迪欣然同意,數星期後,在他辦公室獲得接見。施彼乃迪博士約莫五十歲左右,嚴肅中透露慈祥溫和。談話中,筆者稱讚他的名字取得好,十分吉利,中文諧音意即:「勢必耐敵」,他笑答:「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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